绝望蓝鱼

口含一块沉睡的硬糖 向爱出发

如果“无名之辈”长这样,那我们算什么?

这两年国产高分电影突然特别多,分数是广大观众自己打的,却也反过来给观众们一个巨大的想象,关于“国产电影春天”的想象,关于“赶超”和“逆袭”的想象。




 

普通观众如何评价一部电影好与不好?仅仅凭借它有没有成功让我们笑和哭吗?在笑和哭的间隙中,有没有一些让我们感到不舒服,却又无法明确言说的段落,或者,我们习惯性忽略了那些不舒服的部分,只把甜美的优点留在台面。

 

我们这些普通观众有没有能力评价一部电影?会不会只要我们稍微较点真,仔细想想那些让我们不舒服、别扭、尴尬的段落到底是哪里不对,我们就不会止步于闭眼吹嘘,我们所期待的国产电影也就不会止步于现在的水平。

 

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

 

想问大家一个问题,《无名之辈》的主角是谁?从戏份上来看,陈建斌,章宇,潘斌龙和任素汐都很像主角,这正是我认为本片最大的一个问题:没有主角。不是说电影的名字叫“无名之辈”,就真的要让所有人都成为无名之辈,故事的讲述是需要有一个主角的,这样观众才能有侧重点地关注这部影片,和主角产生共鸣。

 




 

 

 

理查德·沃尔特在《剧本》一书中强调道:

 

      

“主角越清晰,影片就越好,主角人物越多,影片的焦点就会越削弱分散。”


一部电影如果有两个以上的主角,观众基本就很难对人物产生共鸣了。很多观众被章宇和任素汐的感情戏感动到了,但这种感动是共鸣吗?有多少成分是出于两位演员本身的光环,和剧作者的主动煽情?

关于主角的数量问题,《剧本》一书中还有一个形象的比喻:

“事实上编剧是需要歧视的。就好比公共汽车司机的工作是驾驶一辆公交车,作家的工作就是区别对待剧中人物。歧视意味着选择,创造性的选择是艺术的本质。”



 

导演把戏份平分给了四个主角,我们来看一下,他们的故事线和人物内心交待得是否完整。

 

马先勇的困境是什么?他想当协警,但是一直当不了,结果只能做一个保安。他因为一次过失害死了自己的老婆,也害得妹妹全身瘫痪,他还有一个在读高中的女儿,他要养瘫痪的妹妹,还要养读书的女儿。他的困境是梦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,可我看不到关于现实的部分。中间他去女儿学校被老师催缴学费,那袋滚了一地的李子,似乎是对马先勇所面临的现实的全部解释。

 

马先勇想当协警,在结尾的时候,队长也答应了让他做协警。忽略故事的种种不丰满,这至少是个有头有尾的故事。



 

眼镜儿的故事就显得有些模糊了。眼镜儿的困境是什么,是农村青年初到城镇的迷茫,是中二青年不甘于现状,却无处安放自己的踌躇满志,眼镜儿的困境也在梦想和现实之间。在他的想象中,自己是个英雄,而在现实中,他就是个没有文化的城镇流动人口,是个连手机和手机模型都分不清的傻帽。当看到电视上播放的鬼畜视频时,他的英雄梦开始瓦解了,他需要面对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,和一个真实的自己。

 

 

 

但在遇到一个瘫痪女青年之后,他的梦想突然就变了,主要矛盾也突然得到解决了,没有什么是娶个媳妇解决不了的问题。眼镜儿的尊严、梦想,讲到一半突然就不讲了,直接被爱情这张大红布给盖住了。

 




 

 

 

大头的故事比较简单,他不像眼镜儿那么中二,他的梦想一开始就是娶个媳妇,连抢手机店都是为了娶媳妇。后来媳妇到手了,爱不爱他就不知道了。潘斌龙在整出戏里似乎是喜剧担当,但他蹩脚的西南话也是最让人出戏的点,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直接说东北话了,看得人提心吊胆。

 




 

 

 

马嘉旗小姐的西南脏话听得人还是挺舒爽的。虽然对一个瘫痪病人来说,用小便失禁这样的事来讲尊严显得太轻、太薄,但放在喜剧里姑且过得去吧。无论如何马小姐的戏份是没有打动我的,她穿得干干净净地坐在轮椅上,气势嚣张、泼辣,完全没有被疾病折磨的痕迹,骂人都在用丹田气,临死之前还想拍艺术照。说她不想活,我是不信的。

 

 

 



 

事实证明,把戏份平摊给四个主角的结果,就是每个人的故事都讲得很潦草,电影不像电视剧,《老友记》有六位主角,但创作者有整整十季的时间为大家慢慢叙述主角们的故事,而电影只有一百多分钟,任何一分钟都不能浪费。

 

 

 

更何况,四位主角之间联系得并不算紧密,眼镜儿和大头闯进了马嘉旗的家,眼镜儿和马嘉旗产生了感情,马先勇是马嘉旗的哥哥,也是导致她瘫痪的人,但马先勇和眼镜儿、大头基本没有联系,除了结尾硬凹的一枪。最主要的三个男性角色没联系上。

 

 

 

人物之间缺少联系,这个问题不仅仅出在主角身上,配角的问题更严重。

 

 

 

每个配角都是一座孤岛

 

一个好的配角,应当和主角有充分联系,同时又有属于自己的丰富内心世界,而由配角高明牵扯出来的整条线是和主角故事线脱节的(虽然主角也没有啥太完整的故事线),这条线里的角色:高明,高明的情妇,高翔,马依依等人,他们自己的故事也没有任何打动人心的地方。

 

 

 



 

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孤立的配角,肇红霞。我们一个个来说。

 

 

 

高明那条线整个走下来,我们就只能得到一条信息:高明欠别人的债,一直被追债。然后呢?是想说明什么?影片花了大量笔墨来呈现债主在热闹的商业街上为高明开追悼会,长亭外,古道边,《送别》的歌词的确承担了一定的喜剧包袱,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意义。这位债主也是蠢得要命,本来别人欠钱不还已经很亏了,他还要花钱雇乐队给欠钱的人开追悼会,单纯为了羞辱他。

 

 

 

当然在剧作者的硬设定下,高明后来决定直面债主,是债主的追悼会起了作用,还是具体是出于什么原因,我们不得而知;一个还不起钱的人如何面对债主,我们也不知道;至于高明抛妻弃子和情妇一起生活,儿子为什么一点都不恨父亲,反而叫上一帮同学来对付父亲的债主,就更是悬疑了。高明对情妇深情表白“老子自从爱上你,我的儿子就没得爹了”的时候,请问高翔知道吗?高明的故事线除了给观众留下一堆问号,基本就不剩啥了。

 




 

 

 

高明的情妇镜头不算多,给的镜头基本上都在呐喊和咆哮。

 

 

 

再看高翔小同学,他出现在片中唯一的目的就是最后举起枪,射向自己的岳父大人的肚子,于是岳父大人也因此首次得到了一顶人物光环,证明他有成为一名协警的素质,他不仅仅是轴,还很勇敢和机智。

 




 

 

 

马依依,主角马先勇的女儿,任性、叛逆,恨自己的父亲。国产影视剧里好像很喜欢塑造青春期的叛逆少年,却很少交待他们叛逆的原因,他们总是毫无理由地和父母作对,最后又在编剧的神笔一挥下轻易地与父母和解。

 



 

马依依也是这样的一位少女,在她父亲的一次过失下,母亲失去了生命,所以她恨她的父亲。马依依没有了母亲,可父亲却没有承担起努力赚钱养家的重任,而是执着于自己当协警的梦想,在她的眼里,父亲自私,不着调,寒酸,爱嫖娼,还对她家庭暴力。青春期女孩面对这样一个父亲,应该有的是一种恨之入骨的恨,深刻甚至无法挽回的恨,这种恨需要极其漫长的过程,才有可能和解。片中的父女二人是怎么和解的呢?就因为在结尾的闹剧里,马依依她爸帮她挡了一枪。Emmm,这种和解方式不会很硬吗?

 

 

 

关于肇红霞,我只有一个疑问,她真的爱大头吗?如果爱,那我怎么看不出来。

 



 

就是这样几个孤立的人,拼成了一出戏,最后也许导演自己都看不下去了,于是让所有人在结尾的时候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,骗观众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。而结尾那锅乱哄哄的粥,也基本定下了整部影片的调性。

 

 

 

喜剧和黑色喜剧有什么区别?

 

如果故事就停在马先勇从肚皮里掏出一块铁板这里,就马先勇个人的故事线来说算是一个比较没毛病的结局。可是导演偏偏让两个憨包劫匪也来插一脚,做出一幅让主角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的假象。

 

 

 

最后救护车里那场戏,真的让我吐槽都下不去嘴。

 

 

 

常言道:枪出现在一部影片里,唯一的使命就是被扣动扳机。但眼镜儿和大头的枪,有什么理由朝着马先勇开?马先勇和他俩有一毛钱关系吗?从影片开场起,导演就一直在铺烟花的梗,一直通过广播提醒观众,一会有一场烟花,烟花很重要。但再怎么铺,也无法掩饰把主人公的命运交给了无厘头偶然事件的偷懒行为。

 



 

眼镜儿和大头偷了太爷爷的枪,去抢了手机店,也上了电视,理应对他们的结局有个交代,但这样的交待我不接受。无厘头和黑色幽默不一样,黑色幽默有因有果,有的放矢,无厘头是无目的无意义。既然号称是黑色喜剧,能不能先把逻辑捋顺点?

 

 

 

前几天我刚好看了《杀手没有假期》,也是黑色喜剧,主角也是两个憨包杀手,那部影片对主角的命运处理得就很妥当。老杀手是为年青杀手而死的,因为他把年青杀手带进了杀手行业;年青杀手是被杀手boss杀死的,因为他坏了杀手boss的规矩,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误杀了一个小孩;杀手boss是自杀的,因为他在杀年青杀手的时候,误杀了一个侏儒,又误以为侏儒是个小孩。因果之间环环相扣,而且极具讽刺意味:杀手也有道德观——仅仅这点就足够玩味。

 

 

 



 

黑色喜剧黑色喜剧,如果没有黑色,那就只剩个喜剧了,《无名之辈》讽刺了什么,我没有看出来。它更擅长的是挠痒痒式的搞笑,小品台词般的包袱,动作上的滑稽,很多冲突都以闹剧的形式呈现。我们回想一下让自己在影院里大笑的情节,是不是仅此而已,有任何讽刺的幽默吗?这种闹剧式的喜剧,让文本失去了深刻的可能性,让本来就不动人的人物情感更加淡如白开水。

 

 

 

真正的无名之辈

 

在荧幕前哭得很大声

 

影片作者想讲无名之辈的故事,我很理解。小人物的故事写好了是可以很打动人的,毕竟我们都是隐藏在茫茫人海的无名之辈。

 

 

 

可真正的无名之辈可能并不像影片中所呈现的那样勇敢,那样鲜活,他们可能畏缩在某个角落里,一辈子无法出头。

 

 

 

真正的农村青年是不敢去偷枪抢手机店的。

 

 

 

真正的保安是不敢想象自己能当协警的。

 

 

 

真正的瘫痪病人是不敢死的。

 

 

 

很多欠了一屁股债的老板根本没心情包情妇。

 

 

 

很多高中女孩根本没有男朋友。

 

 

 

很多高中男孩根本不敢打群架。

 

 

 

很多三陪小姐根本没有男人愿意和她们结婚。

 

 

 

无名之辈的人生真的很苟且,这部戏的作者根本不懂无名之辈。

 




作者的公众号:温月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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